Ｑ先生

我附近的鄰兵會固定把每天的心得寫下來。
他們說想寫成日記，
我跟他們說：我也有寫日記的習慣，不過是寫在網誌上。
其中一個說：那你怎麼沒有每天寫些什麼來記些心得呢？
我那時候好像是在想：我不想最後變成流水帳。
我沒跟他們講，畢竟感覺會得罪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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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要從活老百姓變成一個阿兵哥的時候，
我沒有很難過，也沒有很難接受，
我媽擔心的早上起床的問題，我也沒發生，
沒辦法跟連上的弟兄們相處的問題，也沒發生，
每天會過的很困苦，很怕被操個半死的事情，也沒發生。
我似乎也沒有被體制化。每個禮拜四的莒光日，
我在莒光作文簿裡頭寫的週記跟上課心得，我也沒有很八股或者很制式的寫，
我照著我怎麼想的想法而寫，所以我沒有很贊同軍人要對統領有著信仰主義，
我在莒光作文簿給個大大的問號。
我好像無形中在這152個弟兄中間，想要搞什麼叛逆似的。
大家都想要抄課文輕鬆過關，我卻沒這麼想，我在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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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學號是88號，睡覺的床是最右邊的上舖，下舖是班長。
做在中山室裡頭，是整個中山室的最中間的位置。
被超過20-30個弟兄懷疑是混血兒，
被超過一半的弟兄說我穿起軍服，尤其是全副武裝(戴鋼盔、Ｓ腰帶等)時，
說我戴鋼盔的樣子很像美國大兵，而我對於這些回應永遠是：嗯，我回家跟我爸媽確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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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三天是調適期，就是你做錯事不會懲罰你的時間，
即使是第三天之後，只要你跟著大部分的人做，你就不會出差錯，
我跟隔壁鄰兵討論的結果是：當兵當久是會變笨的。
我們好不容易千辛萬苦拿到一罐沙士時，大家一起聽打開拉環的聲音而高興，
喝到有氣泡的飲料而感動，能夠不用再兩個人擠一間浴室而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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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輔導長出現，我就會一直盯著他看。
我認為他很有魅力，很帥。
就是那種：＂只要他想要，沒有得不到的＂感覺。
我心裡列出我認為帥哥的標準。
輔導長，皮膚不好，愛抽煙，跟我差不多高。
但是，當他出現要講話的時候，所展現出來的態度，
我深深的被吸引，還有他的眼神很棒。
001是連上最高的弟兄，懇親那天他很早被家人領走，
所有人都跑出去看是誰領他出去，他的家人，還有他的女友，
001很帥，也是我認為的＂只要他想要，沒有得不到的＂那個族群，
據說他的女友是Show Girl，
很瘦，有黑眼圈，身上的疤痕好像還滿明顯，有一頭應該是燙的捲髮。
001的姐姐是我那天看到最漂亮的女生，但是聲音普通，
不過如果聲音更理想的話，那我想我肯定不會想跟她聊天。(怪邏輯。)

001會抽煙，而另外一個帥哥005好像就不會，他的皮膚偏黑，鼻子很挺，
挺的不像話，笑起來會看到牙齦，但是只有我這種無聊的人會觀察到，
他是屬於熱血型的，也是那個族群的人類，
他的女友很會打扮，但是沒辦法吸引到我，所以我早忘記長相了。

095我也認為很好看，001跟005是屬於公認帥哥，095則是需要寫條件設定，
比如說：凹臉的帥哥。
他很瘦，大腿跟小腿一樣細，臉是凹的，鷹勾鼻，不多話，皮膚白(輸我一點)，
但是會抽煙，而且抽菸的姿勢像女生。

我的前面那一號087，他只跟我們生活了一個禮拜多，然後就不見了。
087是宜蘭人，比我小幾天，也是處女座，在外面賣毒，因為想要躲避坐牢，
所以想說進來當兵看看能不能躲過，他在裡頭整個營區的關係非常好，
常常看到不同地方的班長跑進來問他的行蹤。
他開賭場、酒店、賣毒品。
他在個人資料的地方，放假所使用的交通工具的牌子、車型那欄寫著：Benz S320。
他很好相處。他也常跟我聊心事，雖然我有時很驚訝，
因為他跟別人講話總是亂來，或是不正經，跟我講話到不會這樣。

082是個天兵。我們寢室在第三天馬上給他＂天哥＂的綽號。天字輩的老大。
剛好是我們這一班的，第一個禮拜，班長排長連長，全連弟兄每個都認識他。
他吃素，吃素的總是可以最先進餐廳的。某一天下大雨，我們到鋼棚操課，
因為隔天要去打靶。中間的下課時間，他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跑去買了個雞排來吃，
我們大家跑去問他：天哥，你不是吃素嗎？
天哥說：…不是啊…反正…都要吃嘛，就吃最葷的…
082很有趣，我想日子過的很快樂的一部分原因要歸功於他，
有一次我們把他的床墊掀開，結果裡頭有著三件以上發黃發臭發酸的內褲，
我們問他：你幹嘛不洗啊？
天哥說：我想帶回家洗……
後來我們每個人送他免洗內褲才解決，結果，
今天中午我們在整理裝備的時候，順便叫他打開背包，
裡頭有著六件內褲，全部人差點昏倒。
有時候你會對他感到很沒力，你怎麼唸他他都沒感覺，
也不會生氣。忘記哪一天了，他竟然說：從來沒有人這麼關心過我們。
他踏步永遠跟別人不一樣，永遠在駝背，內褲跟外褲永遠拉超過肚臍，
叫他雙腳併攏，他就會忘記手要貼齊褲縫，手貼齊就忘記挺胸，
挺胸之後就忘記把嘴巴閉起來，把嘴巴閉起來就忘記雙腳要併攏，
這還只是小事。關於他的事情，我想要親身在他旁邊經歷才行，
我每天都因為他而笑到肚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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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
有一天四營的跑來找公差，為了迎接新兵的關係。
到了那邊，看到了電影中才會出現的戰鬥澡堂，
四營的班長說這是金六結唯一一間戰鬥澡堂，
而我們的浴室，就是有隔間的那種。
很好了，我覺得。
前三天的時候，大家還不熟，
一間浴室就是一個人用，所以時間根本不夠用，
到了後來，大家越來越熟，才不管要跟誰洗，就是兩個甚至三個人一起洗，
我在還沒當兵前其實一直擔心洗屁屁的問題。
可是實際到了洗澡當時，每個人的動作都差不多的時候，我才放心不少。
洗澡五分鐘算是奢侈了，一個人用一間算是恩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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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我們這一連特殊，因為只有我們這一連有一半是宜蘭兵(另一半是文山區的兵)，
連長在第四天開放我們打小蜜蜂，小蜜蜂是一種帶著一堆食物跟飲料的發財車，
會固定的出現在某個地點，而且時間剛好是在下課時，
帶著雞排、蔥油餅、燒餅雞、煎餃等等食物。
不過據我舅舅說，小蜜蜂應該是那種阿兵哥出去外面時，會有外頭的攤販開著發財車賣東西的那種，
而我們這種有牌照的，由營業部自己賣的，不算。
不過我們能夠活過來也是要多虧小蜜蜂的。
然後在懇親那個禮拜，開放菸禁，開放投飲料。這些叫做福利，
而福利是我們的表現，比如連跟連的唱歌答數，或者一些運動比賽，
能夠讓連長有面子，讓連長爽，就是能夠擁有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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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我常被叫起來唸東西。
有一次有人跟我說：你唸的感覺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我理所當然的問了一下：哪裡不一樣？
他說：你的比較自然比較舒服。
我的聲音現在是沙啞的，因為已經喊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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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討厭的是每天早上的跑步。
大概已經跑了三次兩千公尺，不知道幾次的一千公尺。
我很怕跑步。你叫我在外頭上刺槍術，我倒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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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打25公尺歸零靶，六發沒有一發在圓心裡頭，
不過有三發集中在一格裡頭。
隔了兩天的第二次打靶，換了個場地換了把槍，
六發有四發在圓心裡頭，兩發在圓圈附近一格的地方，
連長看到：幹他媽的這麼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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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他媽的。
這是那些長官們很喜歡用的口頭禪。
＂幹他媽的你活老百姓啊？＂
＂欸用手撐什麼頭啊，
　再撐我要你用你的手撐你的頭，
　再用另外一隻手撐鄰兵的頭我跟你講。＂

輔導長說：幹媽的，對不起啊我不是罵你們，我不說幹他媽的會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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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兵。
前兩天是選兵。
就是那些大單位來挑選某些專長的阿兵哥。
我靠著五年前考到的丙級工業電子報了電子這個專長。
那天我也理所當然跑去要電子專長的單位抱著嚐試的心態去。
27左右的人，拿到一張滿滿電子問題的考卷，
我一直聽到：幹，早就忘記了...
我也亂寫。
寫到一半，選兵官喊我的名字：環境工程與管理？跟電子什麼關係。
我跟她講了原因。大家也悉悉落落說自己也差不多狀況。
後來主考官改考卷完畢：只有四個人及格。不過這只是一個參考而已。
而我竟然是其中一個及格的人。我當時真的興奮，也開始在幻想國防部做事情的白日夢。
等了一下，該單位的輔導長竟然說我是第一階段就被刷掉的，
他說他去查了一下我們的資料，而我是屬於中高度不適應需關懷族群。
後來我回想起填寫那份資料。
有幾題，其中一題是：我覺得我的個性：內向　樂觀開朗
只有兩個選項，我選了內向。
另外一題：我常想死亡：是　否
我選了是。諸如此類的問題。
然後我成為了＂需要中高度關懷的族群。＂
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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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鳥就是該死。
我們的時間被壓的死死的，
中山室後面書櫃的書雖然想看但是根本沒機會摸到。
下課也是搶著上廁所，搶著休息。
當初上火車時發的100元電話卡我只用了10元。
我只打了三通電話。我一點都不想講話的時候有人在後面瞪我，
也不想講話的時候有人會聽到我講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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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了，想到再寫。